遇见东方：18世纪俄罗斯宫殿中的“中国风”

2025年5月15日下午，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ICSCC Fudan）举办了题为“遇见东方：中国装饰艺术在彼得宫与奥拉宁丁鲍姆宫殿中的传播与融合”的访问学者学术讲座，主讲人为研究中心访问学者、俄罗斯“彼得宫”博物馆馆员、国际瓷器研究会会员Anna Shulgat女士。安娜女士围绕俄罗斯彼得宫与奥拉丁鲍姆宫殿中的中国艺术品展开介绍。

自俄罗斯彼得大帝时期（1689-1725），缘于君主个人对中国艺术品的浓厚兴趣，中俄之间的物质、文化交流愈发频繁。现存大量的屏风、茶壶、外销瓷等中国艺术品，是研究中俄文化、物质交流史的重要材料。

彼得霍夫国家博物馆远景

彼得霍夫国家博物馆（彼得宫）位于圣彼得堡（俄罗斯帝国前首都）附近，在美丽的芬兰湾岸边，曾是俄罗斯沙皇的夏宫。彼得霍夫宫是俄罗斯皇帝彼得一世在18世纪初模仿法国凡尔赛宫建造的一座带有花园和喷泉的宫殿建筑群。彼得霍夫的几座宫殿里装饰着大量明清时期的中国艺术品，包括瓷器、家具、雕漆、黑漆描金、玉器、珐琅等由俄罗斯王室在18至19世纪收集的珍贵藏品。

彼得霍夫宫建筑群中大宫殿的外墙绵延近300米，占据了彼得霍夫建筑群的主要位置，连接着上公园和下公园。宫殿前有一座大喷泉瀑布。宫殿的选址和总体设计由彼得本人负责，并由德国建筑师 J.F. Braunstein 和其他国家的大师共同完成。1732年，宫殿扩建了两个长廊。1745-1755年，意大利建筑师F. B.拉斯特雷利为彼得的女儿伊丽莎白女皇重建了宫殿。它是俄罗斯巴洛克建筑的杰作。

彼得大帝在1714-1723年间于“彼得宫”建造的第一处居所是一座小宫殿——Monplaisir（法语：我的快乐），是皇帝最喜欢的下榻之地。

彼得大帝的蒙普拉西尔宫

“漆柜房” （或称“中国房”）是彼得大帝展示其收藏的瓷器的房间，在“彼得宫”另一主要宫殿——蒙普拉西尔宫殿内，有着这所宫殿最精美的内部装饰，由黑漆面板和金色彩绘装饰而成，是俄罗斯工匠在荷兰大师的指导下模仿中国漆器制作的，于1720年至1723年完成，墙壁上摆放着镀金的雕刻台，上面有中国瓷杯、花瓶和人物。

彼得大帝亲自参与“中国房”的设计，墙壁上的漆画由彼得邀请的荷兰艺术家海因里希凡布隆克霍斯特（Heinrich van Bronckhorst）监制，装饰性雕刻和架子则是在法国大师米歇尔（J. Michel）的指导下完成的。1723年，彼得向外国外交官展示了这套华丽的家具。

蒙普拉西尔宫殿中的漆器书房

17世纪以后，得益于中俄之间的官方往来，大量精美的中国瓷器远销俄罗斯，这些瓷器在俄国宫廷上层、贵族中十分流行，也在彼时的俄罗斯掀起了一股强劲的“中国风”。中国商品主要由陆路和海路两条路径传入俄罗斯。中俄陆上商品流通道路由17世纪前后的赴华使团和商队开辟，他们以托博尔斯克为中心逐步探索由俄罗斯至中国的商贸路线；海路则多从东南沿海的各个港口出发，到清代中后期逐渐成为中俄交往的主要通路。1719-1721年，列瓦伊兹梅洛夫率领使团前往中国。德国一个侍卫官F. V. Berkhholz（白科夫）在日记中描述了他1722年参观伊兹梅洛夫在莫斯科的住所，那里展出了伊兹梅洛夫从中国带回的艺术品，其中有许多不同形式、色彩的瓷器。

在所有外销瓷中克拉科夫瓷器的出现时间最早。“克拉克”这个名字的由来很可能是葡萄牙人在与亚洲贸易时使用的大型船只，这种船只被称为“克拉克”（carracks）。

彼得大帝蒙普拉西尔宫殿原收藏的康熙五彩鸭子型香炉

随后，安娜女士介绍了旧时“彼得一世卧室物品纪念室”中的藏品 （现在布置为“餐具室”），其中包括江苏宜兴的紫砂茶壶、中国屏风、丝绸被子等。彼得一世还专门在中国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药房订购了药剂器皿，装饰有五彩画，器身饰有双头鹰造型的俄罗斯帝国国徽，现存于俄罗斯的几家博物馆中。

蒙普拉西尔宫殿彼得大帝卧室物品纪念室 （19世纪初水彩画）

安娜女士指出，在现存的诸多曾受俄罗斯宫廷上层、贵族欢迎的“中国风”艺术品中也有不少“非中国”元素存在。例如，由中国人葛明祥制造的烛台，其中的青铜部件由法国亨利达松工作室于1880年制作并添加到原先的器物中。俄罗斯工匠还为中国瓷器制作青铜底座。例如，乾隆时期的龙形把手花瓶，其中的青铜部件是根据俄罗斯著名建筑师和艺术家 A. N. Voronikhin（1754-1814年）的草图制作的。

彼得宫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瓷器上的西方装饰

彼得宫博物馆收藏的龙形把手花瓶

彼得霍夫博物馆的藏品还包括粉彩（Famille-rose）装饰品。粉红珐琅彩大约在1720年代末首次用于瓷器装饰。雍正时期（1723-1735年）出口的粉彩瓷器质量最好。大多数珐琅彩是不透明或半不透明的，烧成后不会流动。这种风格的名称源于一种在装饰中占主导地位的玫瑰色珐琅。这种色调中其他重要的颜色还有不透明的黄色和不透明的白色。这种装饰是在欧洲人对中国瓷器的喜好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在北京宫廷工作的耶稣会士引进了这一技术。

奥拉宁鲍姆宫殿是十八世纪初为彼得大帝的亲密大臣和伙伴亚历山大缅希科夫（Alexander D. Menshikov）建造的，他曾担任圣彼得堡的第一任总督。奥拉宁鲍姆宫也曾是宫殿和花园的综合体。

彼得一世死后，叶卡捷琳娜一世即位，缅希科夫曾一度成为叶卡捷琳娜一世执政时期的权臣。在彼得二世时期，他被罢免了权力并剥夺了所有荣誉和职位，最终被没收所有财产，流放到了西伯利亚的别廖佐夫城（Beryozov）。

缅希科夫在1727年被降职和流放后，他的宫殿被用作其他用途。1743年，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女皇将奥拉宁鲍姆宫殿赐给了她的侄子、王储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大公（未来的彼得三世，1761-1762年在位）及其配偶凯瑟琳阿列克谢耶夫娜大公夫人（未来的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1796年在位）。

奥拉宁鲍姆的缅希科夫宫

奥拉宁鲍姆的缅希科夫宫

大缅希科夫宫是奥拉宁鲍姆最古老的建筑。缅希科夫宫殿是由从意大利和德国请来的外国建筑师建造的。宫殿里装饰着欧洲和中国进口的装饰艺术品，包括瓷器、家具、中国红漆金画等。遗憾的是，宫殿原有的18世纪初的装饰几乎都不复存在。只有橡木雕刻的楼梯被保留了下来。

大缅希科夫宫对面的珍宝馆（Kunstkammer）是1740-1750年代为彼得三世所建的，里面收藏了大量中国珍品——船和女神造型的机械玩具、石雕笔筒、水滴、象牙雕塔、乐器、青铜炉等。

奥拉宁鲍姆的彼得三世珍宝馆收藏的中国工艺品

1895年亚历山大三世皇帝驾崩，由王之春（1842-1906 年）率领的使团带着光绪皇帝（1875-1908 年）的礼物来到圣彼得堡。因为正在为亚历山大三世举行哀悼仪式，所以暂缓了太子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尼古拉二世，俄罗斯末代沙皇）的登基事宜。与此同时，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和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夫娜举行了婚礼。所以使团在这些不同的事件发生时都向俄罗斯宫廷赠送了礼物。王之春使团于1894年启程，1895年2月4日抵达圣彼得堡并带来了丰厚的礼物，其中包括两根玉制的如意圭。

奥拉宁鲍姆博物馆收藏的王之春使团带去俄罗斯的玉雕如意圭

1762年夏，在宫廷卫队的支持下，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发动变革，迫使皇帝彼得三世退位。同年，她被加冕为俄罗斯女皇，是为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1796 年）。随后，她在奥拉宁鲍姆宫为自己建造了一座“私人宫殿”，后来被称为“中华宫”。中华宫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 “私人乡间别墅 ”大型宫殿和公园建筑群的一部分。在俄罗斯宫廷术语中，“私人 ”的定义意味着这座建筑、亭子或花园是为皇室和亲信准备的，只有经过挑选的人才能被邀请到这里。中华宫建于1762-1768年，由意大利建筑师安东尼奥里纳尔迪（Antonio Rinaldi）设计。起初，这座宫殿和彼得霍夫的蒙普拉西尔宫殿一样，被称为“荷兰宫”。直到1774年，因为宫殿的一些内部装饰采用了中式风格并存放着大量中国艺术品，“中华宫 ”这个名字才出现在宫廷文件（内务府送信人日志）中。

中华宫中最豪华、最具异国情调的室内装饰之一是大中国陈列馆。墙壁上的木板是装饰的一大特色，它们描绘了中国人的生活场景。书房内的布局是俄罗斯工匠在德国大师约瑟夫施塔尔迈耶（Joseph Stalmeyer）的指导下采用镶嵌工艺（不同类型木材的马赛克）制作的。其中镶嵌的海象骨板，可能是出自意大利艺术家塞拉菲诺巴罗齐（Serafino Barozzi）之手。大中国陈列馆的天花板上还绘有皇帝和皇后、佛像、鸟和花卉的图案，装饰中还使用了仿汉字的徽章。陈列馆中还有两个中国古代人物的雕塑，一个是麻姑仙子，另一个是东方朔偷桃。墙壁上的木制镶嵌图案也反映了这一主题。

奥拉宁鲍姆“中华宫”

奥拉宁鲍姆“中华宫”“大中国书房”的中国风装潢

汉代人物东方朔与中国神话中的女仙麻姑仙子以雕塑的形式出现在大中国陈列馆，充分说明了俄罗斯“中国风”的盛行不仅仅在物质层面（如瓷器、生活用具等），还以物质交流为基础将中国古代人物、传说传播到了俄罗斯并十分受皇室欢迎。

奥拉宁鲍姆“中华宫”中的明清时期中国艺术品

奥拉宁鲍姆“中华宫”中的明清时期中国艺术品

“中华宫”中有一间书房为太子帕维尔彼得洛维奇大公（未来的保罗沙皇，1796—1801 年在位）所使用，是中国宫殿中最小的房间。书房墙壁的壁画由意大利艺术家塞拉菲诺巴罗齐亚（Serafino Barocci）绘制，并用中国的大理石板装饰。这间书房曾长期处于关闭状态，直到最近得以修复后才对游客开放参观。

奥拉宁鲍姆“中华宫”中帕维尔彼得洛维奇大公的书房装潢